Annwyn

提到魔法世界的话总觉得要有那位大人出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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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英国的亡灵而言,他们前往来世的旅途也离不开火车。

阿不思踩着发车的长鸣声登上列车。实际上,列车内满坐着灵魂,其中有像他一样的巫师,一下就认出他来,敬畏地坐直身体,小幅度地偷偷行礼;但更多的还是麻瓜,只觉得他是个有着长长的胡子的老头,这反倒让阿不思觉得自在。因为在站台和哈利聊得太久,车厢的位子已经都被坐满,阿不思只好一边回应偶尔向他行来的致意,一边向车尾走去。

越往后走,车厢就越空旷。阿不思径自走向最后一节车厢,这节车厢连接处的门是紧闭着的,阿不思手握门把,从门把残留的气息中回忆起了一个久违的名字。

在生命最后的几年里,阿不思已经很少想起这个名字了。他有点意外,下意识缩回手,可列车忽然剧烈地颠了一下,老人腿脚不稳地扶了一下门把手,门随即打开了。

车厢里仅有一人,是个头发都几乎掉光的糟老头,佝偻着背坐在其中一张座椅上。两人四目相对,阿不思谨慎地站直了。

名垂千古的一段故事的两位主人公,阿不思·邓布利多与盖勒特·格林德沃,谁也没想到这场世纪性的再见发生得如此措不及防。

盖勒特咧开嘴笑了,他脸上满是皱纹,看起来比阿不思还要苍老许多。

“不愧是你,邓布利多,”盖勒特说,“看来我们连选择车厢的习惯都是一致的。”

活了一百多岁的阿不思面对盖勒特显然比十几岁的时候游刃有余一些,他就近坐下,与盖勒特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我以为你的灵魂不应该出现在英国的土地上?”

“强大巫师的灵魂降临在哪里都不应让人感到意外,”盖勒特狡猾地回避了这个问题,“那么你呢,邓布利多?你怎么没有留下,看看你的好学生是怎么战胜那个蛇脸的家伙的?”

“同样的事情没有必要看两次,体会不到爱的强大力量的人,是永远不会战胜爱的。”

“啊,是的。这套理论已经已经说了一个世纪,”盖勒特垂眼,语气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爱是最伟大的魔法……”

“正是如此。”

两人陷入了各自的回忆,只有列车轰隆的声音。

窗外原本是虚无的白光,没有时间,没有距离,这时候忽然有了一片巨大的深渊,火车的轨道凌驾深渊之上,下面是深不可测的黑暗,视线所及没有任何能够落脚的地方。天空也雾蒙蒙的,让人觉得十分不安。

这时候,火车缓缓减速,停了下来,车厢门打开了。阿不思看向窗外,一些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有秩序地,排队跳了下去。这些亡魂面容平和,既不感到害怕,也不觉得疑惑,似乎早已知道这就是自己旅途的终点,接受安排并顺从地坠落。

阿不思所在的车厢里也传来一点动静,他回神一看,发现盖勒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身边了,正向打开的车门走去。阿不思迟疑片刻,倾身抓住他的衣角。

“干什么?”盖勒特停下脚步,但他没有回头看阿不思,目光仍看向窗外的虚无,好像那里站着什么人。

阿不思说:“我猜你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不愧是和他同样聪明的头脑,盖勒特点点头:“当然,这下面是地狱。我会在下面接受审判,受到酷刑。我无法反抗它的意志。怎么样,伟大的白魔法师,对我的结局感到满意吗?”

“当然,”阿不思没有松手,“你的一生积累了太多罪恶。”

盖勒特轻轻地笑了,“那你为什么不放开我?”

“因为你已经学会使用‘爱’了,”阿不思说,“事实上,如果你不希望,我根本抓不住你。”

火车在这里只停留了大约五分钟,门关上的时候,阿不思隐约听到一声遥远的愤怒的咆哮,大概是因为缺少了最有分量的一个灵魂。盖勒特面对的莫名其妙的吸引消失了,他的目光终于可以看向其他地方,盖勒特坐到阿不思的对面,这已经是他们半个世纪以来距离最近的时刻了。

“你也有自私的一面啊。”

“在我的人生里这样的情况并不多,当然死后这也还是第一次,”阿不思说,“我比较希望我没有又闯了什么大祸。”

但盖勒特觉得,阿不思闯的祸和过去相比也只大不小。


火车走过几个起伏的小丘,中间几次停车,下去的人越来越少。阿不思双手放在桌上,眼睛眯着,看起来就像是坐在开学典礼的礼堂上聆听讲话,只不过面前没有学生,只有他年少的恋人、半生的敌人。

火车驶入一座小小的站台,最后一次停了下来。前面已经没有轨道,这座站台似乎很少迎接火车到访,车站顶棚覆盖着茂盛的植物,月台上的椅子也被藤蔓占据了。向远望去是起伏的山丘,西边的天空是金色的,太阳的光芒从层层叠叠的云团间透出,洒落整片大地。

阿不思收回目光,对盖勒特做了个“请”的手势,先一步走下列车。

“我听到声音,”阿不思指了指自己被浓密的银发覆盖的脑袋,“这是我的目的地——啊,他正在怪我带了一个计划外的人来,不过我想这里应该可以带人进来的。”

盖勒特觉得他跟空气对话的样子有些滑稽,阿不思已经走下台阶,顺着小路开始前进。这四周不仅没有一户人家,天上连飞鸟都不曾经过,小路穿梭在山丘之间,不知尽头是何处。因为附近无处可去,又或是为了避免阿不思真的将他丢在这里,盖勒特小步跟上阿不思,抓住了他的手。

身后的火车发出悠长的汽笛声,缓缓开动,夕阳温柔地铺洒金红的余晖,除去这条蜿蜒的石子小路,眼前只有被风拂过,海浪般起伏的草地。路上并无他人,茫茫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


盖勒特紧紧握着阿不思的手。这只手干枯、瘦弱,血管突出,与他半个世界漫长的生命中反复闪回的记忆中阿不思漂亮的手一点儿都不一样。不过这位昔日的黑魔王毫不在意,毕竟盖勒特自己的手在经历了长久牢狱的折磨后,比他的更加丑陋。

“这条路通向哪里?”盖勒特问。

“我不知道。”阿不思的声音传来,他正如一位和蔼可亲的慈祥老人,语调柔和,用像是给盖勒特讨厌的小鬼们讲故事那样的语气说,“我们得自己寻找答案了,盖勒特。”

“你把我也当成你那群学生中的一个了吗?”盖勒特嗤了一声,“跟你说话的那个声音呢?它没有告诉你?”

“怎么会,”阿不思语气轻快地说,“这里只有我和你,他什么都没说,也许是我强行带上了你,让他有点生气了。”

不知为何,盖勒特生出一阵说不出的别扭。阿不思心里有自己留下的,终生未曾愈合的伤口,盖勒特始终觉得,无论阿不思如何与自己争吵、战斗,甚至断绝往来,都代表着自己的咒纠缠着他,代表着他们纠缠的爱恨依旧存在。但阿不思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那个时候,对自己和颜悦色,充满耐心。盖勒特觉得惶惑,他等待审判之人宣告他的罪孽,可到头来只落下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他们走了很久,或许有几个小时,天空始终保持着太阳将要落下的样子,但风仍在吹拂,草木依然卷动叶片,时间不曾停止,只是太阳永远不会落下。


他们迈过最后一座小丘,看到一条笔直的下坡路,以及路尽头的一座小小的码头。

阿不思好像猜到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黑魔王仍然不甚明白,死后的世界并非他研究的领域,尤其是当他已经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可阿不思执意将他拉了回来。对于现在的盖勒特来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已经不再重要了。

“盖勒特,”阿不思突然说,“我们看谁先跑到码头吧。”

你疯了吧?盖勒特心想,他们可不是十几岁的孩子,而是一百多岁的老头啊!就算是灵魂,他也无法想象用这样一双几乎萎缩的脚要怎么全力奔跑,光是走路就够他受的了。但是阿不思看着他,眼中狡黠的光芒让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答应了。

他甚至来不及反悔,阿不思已经喊了开始并且向下跑去。盖勒特只得尽力追赶,也跟着跑下山坡。

随着奔跑,盖勒特发现自己越来越轻盈,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苍老的皮肤慢慢恢复生气,皮肤下的肌肉重新变得饱满,时间正在他身上发生着回溯,他的衣着也不断地改变着,最后定格在他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变化同样发生在他身边的阿不思身上,阿不思满头的银发和又长又蓬松的胡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红发,他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青年时代的装束,而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那张脸,与盖勒特多年来的梦境中人重合在一起。

“看来你和我的想法一样!”盖勒特听见阿不思的声音,不再是老者的沙哑,而是充满活力的,属于年轻人的明亮嗓音。

两人跑到水边,借着湖水的倒影,盖勒特看到自己的样子,一切时光带来的痕迹都消失了,他与他的美貌和浓密金发再度重逢。

“在这里完全不需要魔杖。”阿不思也凑过来,平静无波的水面映着他们贴得很近的脑袋。

外貌随着内心的想法而改变,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心中所想是一致的——回到背叛、战斗、死亡的起点,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阿不思有点惊讶地说:“我以为你会想回到我们决战的时候呢。”

怎么会。盖勒特心想,你果然已经不了解我了。

爱的确是最强大的魔法,就算是他这样善于利用感情的魔头,一旦真正获得所谓“爱”的情感,也被紧紧地束缚。

盖勒特把手伸进水中,平静的湖水掀起一阵细微的涟漪,几滴水溅在岸边的草叶上,他伸手一抓,水被他抓了起来,在他手中变化,成了一枝挂着露水的玫瑰花苞。

盖勒特转了一下手腕,那玫瑰便朝向阿不思,徐徐盛开。

“盖尔。”阿不思说。

黑魔王注视着阿不思蓝色的眼睛,每当他燃起火焰,他总想起这双眼睛。在这双宝石般眼眸的注视下,玫瑰继续绽放,花瓣飘落在地,露出花心——是他们装着血盟的那只银质的小瓶子。

盖勒特将瓶子塞进他衣服的口袋里。

“是用水做的,只不过看起来一模一样而已。”盖勒特小声说,“这次你不能再把它毁了,虽然它最多只会把你的衣服弄湿——”

“好了,盖尔,我们要快点走了。”

两人爬进拴在码头的小船,阿不思低着头,他的脸红了,仿佛太阳错把他当做一团柔软的晚霞。就是这个感觉,盖勒特心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年少时盛夏的山谷,从那时开始,阿不思就注定会成为使他失败的武器,他唯一的妥协。唯独面对阿不思,他做不到无情。

小船被施加了魔法,两人刚刚坐稳,船头的绳索就自动脱开,湖水收到指令,掀起涟漪,推动着小船向湖中心驶去。


“你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盖勒特环顾四周,他们离岸越来越远,湖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过不多时,视野范围内除了雾气,什么也看不到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要请我,我是说,邀请我们的人,是一个伟大的魔法师,比我们都要伟大。”

盖勒特的记忆中也有一些名字,他一一搜索,绝大多数都是有名的恶魔、被逐者:“是你那个六百岁的好朋友,尼可·勒梅吗?”

“当然不是,他还活着呢,再活个百年也不成问题。”

“那是谁?”

“梅林的胡子啊,你的脑袋里该不会只有黑魔法吧。”阿不思笑起来,“答案就在这句话里。”


好一会儿,盖勒特瞪着阿不思没有说话。他的大脑自然很快反应过来,只是心理上一时没法接受。他自然知道阿不思在魔法界的卓越贡献,但那个人——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并且和自己绝不是一路人。

阿不思得到了梅林的青睐!

“所以这里是阿瓦隆?”盖勒特问。

传言中阿瓦隆在沼泽与迷雾的包围里,只能通过小船抵达,他们眼前的景象与描述分毫不差。船行至此,前方似乎能看到隐约的树影,水波渐渐减缓,船行的速度慢了下来,精确地从变窄的河道驶入,进入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中。接着,两人都看到浓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拨开,一只拖着长长尾羽的凤凰飞了出来,落在他们的船头。

盖勒特皱眉:“这是一个阿尼马格斯。”

凤凰瞟了盖勒特一眼,接着落到阿不思膝盖上。阿不思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像真正的凤凰那样发出一声长鸣,接着展开翅膀,飞上天空。阿不思看起来完全被它吸引住了,盖勒特看到他眼中飘起一缕白雾,与空中的凤凰形成了相同的形状,在他蓝色的眼眸中盘旋,煽动翅膀。盖勒特叫了他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他生气地瞪了一眼凤凰,凤凰立刻又发出一声长鸣,似乎在回应他,接着,向船行驶的方向飞去了。盖勒特再看阿不思,惊慌地发现他脸上竟然有泪痕。那该死的火鸡!盖勒特在心中愤怒地骂道,忙着安慰自己的老情人——尽管他们现在都是十多岁的样貌。

凤凰离开,阿不思立刻从失魂症发作般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他好像也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擦了擦眼角,说:“那就是梅林本人。”

“我才不管他是梅林还是鸟,”盖勒特说,“他把你怎么了?”

“你难道在生气吗?”

“当然不,我是在担心你。”

阿不思看起来好极了,比他刚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还要开心。他对盖勒特说:“我还没原谅你呢。”

盖勒特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愣了一下,阿不思开怀地笑起来:“刚才,梅林告诉我,阿丽安娜就在岸上等着我们。”

“什么?”盖勒特感觉身体都僵住了,“谁?”

他当然不会听错,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阿丽安娜是一个禁忌,甚至比“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更加避讳。但现在,阿不思已经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个名字。难道他成为亡魂之后,真的已经从这份伤痛中走出来了吗?凤凰的鸣叫又在某处响了起来,盖勒特甚至觉得,搞不好阿不思以前的那只凤凰就是这个人变的。随着凤凰婉转的歌声,雾气散去了一些,依稀可以见到一个简单的码头。码头上站着一个穿裙子的女人,她红色的头发就算隔着缥缈的雾气依然清晰可见。阿不思的眼角再一次变得湿漉漉的,这场噩梦终于要结束了。他嗓音有些发抖,对盖特勒说:“等我们上岸以后,要跟她道歉,等她原谅我们的时候,我才能原谅你。”

盖勒特心想:也许是原谅你自己。但他不必说出口,因为他也需要自我原谅,趁着船距离阿丽安娜还有一些距离,盖勒特凑到阿不思面前,捧起他的脸,吻掉即将从眼角滑出的泪水。

阿不思闭上眼,盖勒特没有放手的意思,仍然不断地亲吻着,就像是要把一生错过的吻都补回来那样。

这个一辈子没有道过歉,从不从承认自己错误的黑魔王的眼中也终于有了湿意:

“我答应你。”


岸上,穿着漂亮的蓝色裙子的阿丽安娜远远看见了自己的哥哥,她露出惊喜的笑容,转头——历史上最厉害的魔法师梅林褪去了凤凰的形态,穿一身雪白的袍子站在盛开着的野花丛中,向她微笑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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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就是我梅林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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